酉时。(下钟。)
号称长安城不夜楼的醉香楼内早早地点燃了无数盏精美的花灯。
三层主体结构的空间内。
一楼大堂已然坐满了来自长安城各坊的新老恩客们。
最中心的一处凸起的圆台上。
七八位来自西域的舞姬,面部覆盖着一层朦胧的白色面纱,仅仅只露出一双明显不同于中原人的深邃眼睛。
身上着一件奇形怪状的轻纱衣衫。
在那圆台上肆无忌惮地展示着自己高挑的身姿。
时不时地便会引来阵阵围观的狼嚎声。
忽然。
醉香楼一楼大堂内的乐器声逐渐衰弱了下来。
无经验的新恩客们面露不解之色。
而那些久经风雨的老恩客们,则纷纷放下手中的精美糕点,目不转睛地盯着台上的七八位西域舞姬,好似生怕错过什么精彩瞬间一般。
就连那慵懒的腰板,此时也不由得挺直了起来。
忽然。
醉香楼一楼大堂内再起乐声。
是鼓声。
无比密集的鼓声。
与中原大鼓不同,这种鼓声虽同样密集,但却毫无中原大鼓的沉重与杀伐之意,反而处处透露着欢快的感觉。
随着鼓声越来越密集。
圆台上的七八位西域舞姬猛地扯掉覆盖在脸上的白纱。
露出与白纱相仿的脸蛋。
精致搭配在颇显立体与洁白的脸蛋上。
当真如同人间尤物一般,深深地勾动在场每一位恩客心中的旖旎。
七八个西域舞姬,扯掉面上的轻纱后,迈着妖娆的步伐,伴随着欢快的鼓点。
走向了圆台边缘,将手中的洁白轻纱轻轻朝着下方恩客们丢去。
丢掉轻纱,立即转身,丝毫不管身后恩客为抢夺轻纱鬼哭狼嚎的模样。
久经风雨的老恩客们,目不转睛地看着那圆台上西域舞姬洁白的后背。
任由那些新恩客们,鬼哭狼嚎地抢夺那些轻纱。
与接下来的重头戏相比,那轻纱又算得了什么?
无足轻重罢了。
忽然。
欢快的鼓声更加密集了。
鼓声中好似又掺杂了其他几样乐器。
一时间,醉香楼一楼大堂内的气氛更加的急躁起来。
圆台上,七八位西域舞姬忽然转身!
当她们转身之后,原本遮盖着腹部的轻纱已然消失不见。
取而代之的则是平坦、白嫩、且精致的小腹。
这些西域舞姬,个个都是那大食商人精挑细选之后,花费大量的精力物力,依照着中原男子的喜好培养出来的。
充满异域风情的同时,兼顾了中原男子的喜好。
又岂是一句人间尤物可形容的?
七八位西域舞姬,随着欢快且急躁的乐声,尽情地扭动着自己绝美的身姿。
与中原女子柔美的舞姿不同,这些西域舞姬的舞姿中多多少少充斥着一种狂野的美。
偏偏这种狂野的美中,又自带着数不清道不明的西域风情。
当真是让圆台下的无数新老恩客们欲罢不能。
片刻后。
密集的鼓声转向柔和。
圆台上七八位西域舞姬的舞姿顺从着乐声变得婀娜多姿起来。
仿佛在一瞬间,失去了所有骨头,变成了一条条无骨白蛇一般。
在那圆台上,极尽地展示着自身的柔软。
更有甚者
,直接扯去了上身的丝纱披肩,露出那白嫩的锁骨。
锁骨下,仅仅只有一块类似于肚兜之类的布料,包裹着那不可轻易示人的宝物。
几乎是一瞬间,无论新老恩客,皆齐刷刷地捂住了自己的鼻子。
更有甚者,一边指着圆台上趴了一地的西域舞姬大叫着伤风败俗、有辱斯文,一边睁大了双眼,生怕错过那不经意间闪过的美丽风景一般。
当那西方神兽若隐若无地浮现时,醉香楼的气氛在顷刻间被冲上了越是气愤。
络腮胡子上已然沾染了大量的唾沫。
天知道谁给他的勇气。
许奕二话不说「噌」地一下拔出腰间斩渊刀。
飞快抬起右手,斩渊刀径直地抵在络腮胡子喉咙处。
「你还没有资格质问我。」许奕冷漠道:「再问你最后一遍,你们东家在何处?」
刀尖抵在喉咙的那一瞬间,络腮胡子犹如被人施展了定身术一般,呆立在那儿一动不动。
「好!」
不知自何处传来一声叫好声,紧接着,整个醉香楼一楼大厅内到处都是叫好声。
西域番商仗着朝廷优待,目中无人已久,做起生意来更是漫天要价。
醉香楼这等大势力吃相还好看一些,有钱你就玩,没钱你就滚。
一些小番商的吃相简直不要太难看,强买强卖的情况时常发生。
总之不能问价,问价就必须买,没钱就去筹集,筹集不上来就去借贷。
他们只管要钱,哪儿管你死活。
醉香楼之所以生意如此火爆,一方面此地舞姬质量却是上等,另一方面则全靠同行衬托。
但,归根结底,番商就是番商。
现如今,总算有人不惯着他们了,曾受过番商气的新老恩客们自然是一阵心神澎湃。
许奕无视漫天叫好声,冷冰冰地看向眼前的番商掌柜,仿佛只要他敢不答应,下一刻便让他认识认识花儿为何这般红。
许奕也不想动不动就喊打喊杀,但没办法,仅凭手头的这些人想要在偌大的醉香楼搜寻一个人,实在是太难了。
更何况,时间不等人。
想要快准狠地找到冯游方,则必须使用非常手段。
「嗯?」见番商依旧呆滞,许奕不由得冷哼一声,手掌微微前推,那番商瞬间吃痛惨叫一声。
喉咙处已然渗出丝丝血迹。
「我不,知道。」番商面露痛苦,艰难地回答道。
许奕面露凝重,刚想继续逼问,醉仙楼后台处走出一人。
「不知这位大人寻在下有何贵干?」
与许奕眼前的番商同样的面貌特征,同样的打扮,但却能够说一口流利的大周官话,且毫无异样口音。
许奕缓缓收刀确认道:「你是此地东家?」
「正是。」那人拱手行了一记中原礼,随即继续说道:「大食商人石可瞻见过大人。」
类似于石可瞻这般长年累月居住在大周的番商,一般都会给
自己起一个汉名,以此表示对天朝上国的崇敬。
对此许奕并不意外。
面色如旧道:「本官来此地捉拿要犯,还望石东家配合。」
石可瞻爽朗笑道:「大人说笑了,大人为在下这醉香楼扫清污垢,在下感激还来不及呢,又岂会不配合?」
「不知大人要捉拿的要犯姓甚名谁,亦或者有无画像?在下这就发动所有仆从前去为大人寻找。」
许奕凑上前去,低声开口说道:「轻舟冯家冯游方。」
石可瞻闻言微微一顿,随即开口说道:「原来大人要捉拿的要犯是轻舟冯家的冯游方冯三公子啊,此人在下确实认识,前段时日冯三公子确实常来在下这醉香楼光顾。」
「不过今日在下着实未见冯三公子前来,许是在下并未注意。」
「还请大人稍待片刻,在下这便派人去问问楼内他人。」
话音落罢。
石可瞻再度拱手行礼,随即迈步走向那先前被许奕刺伤喉咙的掌柜。
大声以大食语快速地吩咐着什么。
石可瞻聪明反被聪明误,许奕固然听不懂二人口中的大食语,但许奕会看眼神。
自那掌柜眼神中,许奕已然看出了许多猫腻。
更何况,除此之外,方才石可瞻的眼神与话语也暴露出很多信息。
明明一个简简单单冯游方便能表明清楚,石可瞻非要自作聪明恨不得将冯游方的家底全部吐露出来。
是真傻,还是有意向他人传递消息。
呵,归根结底,番商就是番商,哪怕在大周朝生活再久,也永远无法学会大周人说话的艺术。
画虎不成反类犬,说话的艺术这方面,大周人可以毫不客气地做那番商的祖宗。
不一会儿石可瞻转身返回,笑道:「在下已经吩咐手下去查询了,大人枯等也是等,不妨坐下你我共饮一杯?」
许奕笑了笑并未拒绝,只不过临走下圆台之际,悄无声息地朝着赵守与霍成虎使了个眼色。
固然不明白石可瞻为何要阳奉阴违,但这并不妨碍许奕将计就计。
入座之后,石可瞻命人取来一坛上好的葡萄美酒,以水晶杯为盛具,缓缓倾倒。
「来来来,大人还请尝尝这上好的葡萄美酒。」石可瞻将一杯葡萄美酒递到许奕面前客气道。
许奕端起水晶杯,手法娴熟地摇晃起来。
一番操作尽显高贵与优雅,直看得石可瞻与一众旁观者目瞪口呆。
「看来大人也是懂酒之人,单单这手法,便让在下赞叹不已。」石可瞻望着尽显高贵与优雅的许奕由衷的感叹道。
许奕平静地笑了笑,并未理会。
也许在别人眼中,许奕是在故作高深。
但实际上,许奕只不过是在拖延时间罢了。
片刻后。
石可瞻疑惑道:「大人,这酒水已经醒好了,可以品尝了。」
许奕笑了笑开口说道:「不急,再等等。」
「等?等什么?」石可瞻顿生不好的预感。..
恰逢此时,赵守与霍成虎不分先后地来到许奕身边。
二人低声禀报一阵后。
许奕笑了笑,霍然起身,将手中水晶杯摔向石可瞻的面门。
大声呵斥道:「石可瞻!你好大的胆子!竟敢阳奉阴违,行那暗中告密之举!」
「来人!将其给我拿下!」不顾石可瞻目瞪口呆的表情,许奕直接下令拿人!
两名刑部衙役闻令,二话不说直接将石可瞻按到桌案之上,迅速将其双手捆绑。
「大人这是作甚!在下并没有阳奉阴违!大人这是......大人这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石可瞻面目狰狞地大声怒吼道。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呵。」许奕冷笑道:「一会本官便让你死个明白!」
「来人!将他的嘴给本官堵上!」许奕一声令下,身后衙役迅速照做。
不一会儿的功夫,石可瞻便只能支支吾吾的急的满脸通红。
许奕「噌」的一下拔出斩渊刀大声道:「还请诸位莫要乱动,否则休怪本官刀剑无眼!」
话音落罢。
不管众人如何反应。
留下十人看守一楼大厅后,许奕率余者快速走向三楼。
与二楼雅间不同,三楼的每一间雅间都是以上好的木料建成。
且自外观不难看出,其用料之敦厚,显然是出自隔音方面的考虑。
其中,四间雅间格外地显眼,入眼所见,所用木料皆为极其昂贵的香楠。
无需刻意凑近,便可闻到一股淡雅的清香。
此时,其中一间香楠雅间的正门口,躺着一头戴白巾,身穿宽大白袍的男子。
那男子赫然便是醉香楼掌柜。
而这掌柜自然是赵守动手打晕的。
无他,此人离了高台后,看似东转西转,忙前忙后地通知其他人。
实则此人自一开始目标便十分明确,与他人对话之际,眼神更是时不时地看向三楼这一间雅间。
此后更是趁着石可瞻拖住许奕的功夫,溜进雅间,赵守不打他打谁?
许奕看都未看那大食掌柜一眼,沉声下令道:「破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