棉花糖小说网 > 都市小说 > 大明元辅 > 章节目录 第284章 总百揆(廿七)利家死,风云变(二合一)
    “京华将遣大军前来替左府守好江户本城,而左府则可放心出兵征战。”

    如果这是能够拒绝的“好意”,德川家康必会断然拒绝,可惜他很清楚,京华的“好意”绝对不容拒绝。

    京华深耕日本已经很久了,别人或许只是知道京华实力很强,但究竟强到什么程度,一般人完全是不了解,甚至无法理解的。

    寻常日本人对于势力、权力的理解非常简单粗浅,最直观的表达无非就是石高。比如他德川家康作为左府,在秀吉晚年已经拥有了255万石的石高,雄踞日本之首,所以他也是五大老之首。

    事实上,整个日本,只有丰臣秀吉本人不在“以石高论英雄”的行列,因为理论上秀吉的石高也不过220万石左右,还不如德川家康呢。

    那这就有个问题了,既然家康的石高甚至超过秀吉,那凭什么是家康臣从秀吉而不是反过来呢?

    其实这其中的原因前文有说过,简单来讲就是丰臣氏的220万石指的是丰臣家的直辖领地和藏入地。如果算上忠于丰臣家的大名,如宇喜多秀家、加藤清正、石田三成等人的领地,那么丰臣政权几乎占有全日本一半的领地。

    其次,丰臣秀吉并不重视领地名义上的大小和领地的粮食产量,而是比较看重更加重要的军事据点和商业城市,包括由丰臣政权直辖的金银矿山以及类似大坂、堺町等商贸城市。

    后世有人读日本战国史或者江户幕府史会有种疑问,即秀吉为何只留给秀赖65万石藏入地?其实这个问题本身就是错的,实际上秀吉留给秀赖的是220万以上藏入地、各种金银矿山资源,以及直辖的商业城市,而绝不是仅只有65万石藏入地。

    至于后来秀赖的藏入地从220万以上减少到了65万石,主要是由于关原之战后由德川主持的封赏和地方大名对地方藏入地的私自吞并。

    从这里也就可以看出来一件事,秀吉的藏入地分散全国,但同时相对集中在近畿和北九州——即后来剩下的那65万石。至于造成这种情况的原因,则有检地、监督地方大名、秀吉战略等因素共同促成。

    抛开一般人懒得细细计算的大量庞杂数据,简单来说结论如下:德川家康手底下的粮产量虽然不少,但以他的财力能养活的军队其实也就七万左右,且装备水平只是一般偏上,除了旗本众(亲军)之外,大多不算完,利家便发出了呼噜声,似是安心而眠了。

    之后的利家显得更加平静,只是忽而激切,再追加些遗言,最后,已经加到了十一条之多。当然,后面这些都只不过是前边三条更详细的注解。

    从三月二十一到闰三月初三,前田利家快速消瘦下去,仿佛随时都会永远安静地沉睡。三月二十八起,亲人都不再外出,探视的亲戚朋友挤满房间。

    身为武将,大纳言却可以平静地临终,在乱世,这种情形并不多见……人们都在议论此事,言语中流露出羡慕之情。

    利家十三岁就上了战场,经历了无数腥风血雨,光与敌人短兵相接、浴血奋战、死里逃生的战役就不下九次,只身斩掉二十六位敌将首级,诚可谓戎马一生。

    若是命运不济,或许他早就曝尸沙场了。可最终,他却能领一百五十万石,位至大纳言,最后在榻榻米上平静逝去。这样的人生,受人羡慕乃是理所当然。

    闰三月初三,利家突然从床上坐了起来,两手抓向天空,大喊大叫。阿松大吃一惊,忙按住他的肩膀。“怎么了,是不是做了噩梦?离天明还有一些时辰呢。”说着,她拍拍手,让人端来汤药。

    利家究竟在叫唤什么,阿松并未听清。但紧接着,他的身体像大虾一样弯曲着,不断咳嗽起来。

    “快把汤药服了,止止咳嗽吧。”阿松急道。

    黎明时分寒气逼人,她命人把利家常穿的长罩衫拿来,披在他身上,把汤药端到他面前。可利家却忽然一把抓过药碗,摔在了榻榻米上,用尽力气叫道:“阿松,匕首!”

    “匕首……您要做什么?”

    “你管不着!拿新藤五国光来……”利家忽然疯了一般,探出身子,从枕边的刀架上取过匕首。

    阿松以为利家尚未从噩梦中醒来,拼命抓着他的胳膊。难道,他梦见黑白无常、牛鬼蛇神来找他索命了?

    “您快冷静一些,莫要害怕。做噩梦很平常,不要怕。”

    “放……放……放开!我错了!我悟了……”

    “不,您没错。年轻时您驰骋疆场,是作下了一些可怕的罪孽。可您看这个……”阿松取出为丈夫缝制的白寿衣,在利家眼前晃了晃,坚持道:“您看这个,穿上这件寿衣,就能进入极乐世界。您不要怕,安心念佛就是。”

    利家瞪着阿松,停止咳嗽,嘴角流下两条黑色的血线,呼吸也愈来愈微弱,让人毛骨悚然。

    他不是在做梦……瞬间,阿松明白,他一定还想说些什么。

    “您怎么了?您想说什么?”阿松慌忙为他擦掉嘴角的血,把嘴贴到利家耳边,大声呼唤。

    利家睁开充满血丝的眼,死死盯着阿松。他想说什么,可舌头已经不听使唤,神志似乎也已经乱了。

    “你定定神,慢慢说。”阿松又一次在利家耳边轻道,想悄悄把他手中的匕首夺下。濒临死亡的重病之人,断不能手持利刃,弄不好还会误伤阿松。

    可阿松刚一碰到他胳膊,利家就像遭刺一般,使劲把她的手甩开,嘶哑着叫道:“不要碰我!新……新藤五国光……”

    “都什么时候了,您还拿着刀干什么?”

    “新……新藤五是……是我……我利家之灵!”

    “既然这样,我们会让您永远带在身边,且放下它,日后再给您……”

    “我……我……好悔。”

    “您说什么?”

    “我悔!懊……懊悔。”阿松一惊,后退了一步。这次利家倒没吐血,他用牙死死咬着嘴唇,嘴角的血还在滴滴答答地流。

    虽然天还没大亮,可窗纸已经泛白。灯台上的油灯愈发显得清冷黯淡,四周弥漫着杀气……不,是令人毛骨悚然的妖气。

    难道是我正在做梦?利家阴森森的形骸让阿松产生了错觉。

    一咬舌,阿松方知自己不在梦中,遂一边念佛,一边把手放在利家肩上。利家又发疯般把阿松的手甩开。他已不再凝视阿松,单是呆望着虚空。

    “您怎么了,大人?”

    不知利家听没听到阿松问话,他瘦削的肩沉重地倾向右侧,似乎又找回了神志,喃喃道:“前……前田……利家这样的人,面……面对死亡,若是惧了……”

    “什么惧了?”

    “不……不能惧!我怎能惧呢?利……利家,活着是武士,死……死后也是武士。”

    阿松屏息凝神,听着利家说话。

    陪伴于利家身边近四十年的阿松,这才明白丈夫的真意:他不屈服于神仙佛祖,为此,他用尽最后的气力,宁愿做一个厉鬼,也要与神佛抗争。

    “啊!”阿松向后退了退。而利家紧紧抓住新藤五国光的刀柄,似要拔出!

    阿松惊讶得说不出话来。人生来便无所依凭,她并不以为利家会把武士道当成拯救自己的信奉。可她万万想不到,都到临终了,利家还是如此执著!他这种想法定是目睹了秀吉之逝才产生的。

    看到盖世英雄丰臣秀吉临终时那般可悲、那般糊涂,利家心里绝不会没有一丝震撼。可他面临死亡时,发现自己竟然跟秀吉同样悲惨……利家肩负着太阁的托孤重任,却怎么也看不到希望的曙光。

    他分明已经看清,不久之后将会天下大乱,却无法继续活在这个世上,无法对局势做出任何改变……所有的苦恼,最终让他成了厉鬼。利家信仰的并非他力本愿,而是自力本愿啊!

    天正年间,利家就成为僧人大透的弟子,号桃云净见。但他始终不信神佛,到最后还想斩断迷惘,拼命站起来,抗争到底。

    阿松好不容易悟到利家本心,只听利家又呻吟起来:“武……武士啊……”声音已如蚊蚋一般微弱。

    “武士……怎的了?”

    “武士……死在榻榻米上,岂不可悲?”

    “为何?”

    “我太懊悔了,这是我铸下的大错……”

    “大人!匕首……”阿松再次想扶起他时,利家阻止了:“不要过来!”他使出浑身力气把阿松推开,“前……前……前田利家绝不是可悲的武士。在榻榻米上死去,寿终正寝,我压根就未想过,我……我……死也要做一个武士!”说完,又猛烈地咳嗽起来。

    “不要过来!不要过来……”此时,利家把还没完全拔出来的刀架到了脖子上,然而,剧烈的咳嗽已让他无法使力。

    “不要过来……听见没有……不要过来。”咳嗽稍停,他企图再作努力,可就在这时,只听得哇的一声,他咽喉深处发出一声哀鸣,同时,黑血噗地从口鼻之中喷射而出。

    利家握着刀,气绝身亡。

    “来人啊!大人去了!快叫利长!快叫利政!”阿松撕心裂肺的声音,响彻于黎明的天空。闻讯赶来的人们,对于利家意外的死法无不愕然。

    口鼻淤血,手执爱刀而亡——前田大纳言利家的故去,与人们预想的相差太大。人们很难想象,一直活得甚是平静的大纳言,居然死得如此暴烈。

    有些女人还以为是他自己割穿了喉咙,忍不住呜呜哭了起来。

    吐了那么多血,有人甚至怀疑他是中毒而亡。

    其实产生这样的怀疑也无可厚非。若不是正室阿松一直守护在枕边,寸步不离,利长兄弟或许还会对其身亡产生猜疑。

    在利长、利政兄弟的吩咐下,利家的尸首被侍医们清洗干净,重新安置在榻上。但阿松依然纹丝不动。她定是想闭上眼,默默为利家祈祷,可是,丈夫最后那句话让她无法祈祷。

    “母亲,请您往枕边移一些……”当利长把父亲的头重新放回枕上,阿松依然没有动弹。在利长的提醒下,阿松才点点头,把自己亲手缝制的白色寿衣盖在利家遗体上,然后剪下一绺头发,放在上边。

    阿松没有哭泣。尽管她早就知丈夫随时都会离去,可利家离去了,她的泪水却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怎么也流不出来。大概是丈夫死前的惨状令她无法流泪。大彻大悟之后放心离去,绝非利家的真心,利家宁死也要彰显武士之道,他想像一个武人那样切腹自杀,可是,他却连自杀的力气都没有了。

    “从今日起,我改称芳春院,利长、利政,你们好生听我说。”阿松用念珠抵住额头,道,“你们的父亲,并非病死的。”

    “母亲,您说什么?”兄弟俩大吃一惊。

    “这是他临终遗言,你们好生听着。身为武士,绝不能在榻榻米上寿终正寝……你们的父亲最终大彻大悟。为了实现自己的心愿,他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利长闭上眼睛,利政则惊奇地睁大眼,二人的理解各不相同。

    阿松又道:“能在榻榻米上安详地死去的,是那些既不需要考虑天下大事,也无需为家事费尽心思的凡夫俗子……这是你们父亲最后教给你们的,你们定要好生体会。利长,你去把父亲的死讯禀报幼主吧。”说完,她眼中热泪汹涌。

    但是前田利长并没有立刻行动,而是担忧地看了看自己的母亲,又问道:“母亲,父亲有没有就他离世之后的局势有什么指点?”

    阿松夫人想了想,也不知道该如何说。丈夫并没有明确的说过他死后前田家到底应该怎么做,但此时自己如果什么都不说,恐怕儿子们也会陷入迷茫。

    阿松夫人深吸一口气,坚定地看着两个儿子,道:“他希望你们勇敢的面对任何变化,一切决定都要以保住前田家为重。”

    利长、利政对视一眼,用力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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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s:回头想想,我布局的时候好像习惯性的喜欢把摊子铺开的很大,虽然这样比较有史诗感,但写起来还是挺遭罪的。现在南疆战前局面铺垫了,日本战前局面也铺垫了,接下来又要铺垫征西……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