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宁向东为皮鞋的事情伤脑筋的时候,龚强终于把具体数字给了他,一共两千双,而谈妥的成交价是五十元一双。
这个数字让宁向东长出一口气,两千双的成本四万块钱,再加上运输搬匀等一些费用,最多再最加一千块钱足够了。
宁向东这批货介于大件和件之间,炳叔给他找了辆熟悉的大货车,谈好价格是四百块钱全包越,全包意味着从装到卸都不用再另外找人,宁向东挺高兴,如此一来既省事又省钱,不过大货司机也有条件,就是两千双鞋不能打整包装车。
宁向东听到这个要求就明白了,这辆大货车一定是顺路捎货,而且车厢里肯定已经满载,为了多赚一点是一点,这些鞋肯定是见缝插针往里塞了。
出于保险的考虑,宁向东又找批发皮鞋的商户额外要了两百多个外包装盒,全都是没有折好纸板形式的,以防到了目的地鞋盒损坏,还有完好的可以替换。
最近一段时间武汉连续下了几场暴雨,炳叔担心鞋子受潮,就在后院找了一间房,把皮鞋都搬进了屋里。
宁向东跟几个扁担忙完时,已经快晚上十点了,正好是轮渡和公交车最后一班发出的时间。
他看了看表,这个时间段有点尴尬,如果抓点紧也许能坐上最后一班车,只是他实在懒得再费劲去抢那个时间,干脆就在炳叔这里留宿一夜。
“还有件事炳叔,能不能跟那几位商户,先款一半,其余的下月结清,”宁向东不好意思的搓着手,道:“可以打借条的,按手印那种。”
留下来不走,也是为了能找机会单独跟炳叔谈这件事,几万块钱对商户来意思,但意思也是人家的钱,既然开口求通融就应该从态度上重视一点。
炳叔倒没注意宁向东郑重其事的态度,只是笑着摇头:“开门快俩月了吧,买卖越做越抽抽了。”
商户之间拆解垫资是平常事,更何况宁向东这种生意,人家一的流水都将近他这笔钱总额的一倍,只是批发市场利润摊薄,所以恨不得每一分钱都在高速运转,资金流动的越快,带来的效益才越多,从经营方式的角度讲,谁也不愿意自己的钱被挤占挪用。
“数额也不大,让梦山替我去打个招呼就行了,他们要是不乐意,就先从扁担的抽水里拿一部分垫上。”
抽水是扁担们早晨和傍晚集中卸货赚的,每两个月分一次成,和平时扛活的收入不同,平时在街里帮人挑货都是现钱交易,直接进自己口袋,抽水赚的钱是大家一起赚的,而且那些活也是领头人去找的,结了账先放着不动,每两个月才平均分配一次,童叟无欺。
所以炳叔这种角色相当重要,必须得到所有扁担的一致认可,位置才能做得牢。
此时色已晚,宁向东的事情也与炳叔商量妥当,便道了别,回房间去休息。
炳叔家的院里有两间大房,扁担们忙的太晚就在这里留宿一夜。
宁向东进去时,屋子里漆黑一片,其他几人已经睡下,他不敢开灯,摸着黑躺下。
自从在汉正街开始忙起来,宁向东只有一晚失眠,就是宋青跟他提出分手的那,除此之外,睡眠质量相当好,基本上是一沾枕头就睡过去了。
面对这个发现,宁向东很是惆怅,莫非自己心里,从一开始就不看好这场初恋吗?
月上中的时候,炳叔家的院已经是鼾声一片。
这一晚空浮着无数厚云,看样子还要下雨。
此时的地面也是潮湿的,月光照在上面朦朦胧胧,而且还不时被云朵遮住,造成片刻的黑暗。
就在这样忽明忽暗的月色下,一个黑影从扁担们休息的房间闪出来。
黑影打着赤脚,并不回避地面湿滑泥泞的水坑,从房门一出来便把身体隐在墙根下,同时注意的看着上的月亮,每当被云朵遮住时,便利用片刻的阴暗迅速向前几步。
这样心翼翼的行进了一会儿,黑影终于来到炳叔的房门前,他弯着腰,半跪在那里,竖着耳朵认真的听,确认四周除了鼾声,再没有其他异常后,才无声无息钻了进去。
第二亮以后,大家起了床,在院子里或蹲或坐,吃着早饭,炳叔走出来,对宁向东道:“东伢子,一会儿让梦山跟你去那几家店打个招呼看看,不行就去银行取钱。”
宁向东和李梦山同声答应着,话音才落,身旁站起来一人,道:“炳叔,这次的抽水该分分了吧。”
似乎是约定俗成的规矩,扁担们从来不会主动追问抽水的事,更不会催促分钱,这些都是由领头人安排,所以这饶问话显得十分突兀,大家纷纷看过去,原来是刚从黄石老家来的二明。
二明本姓王,叫什么扁担们不关心,引他进来的时候,老家的亲戚就叫他二明,到今才刚干满一个月。
按规矩他这个月没有抽水,到下次分配的时候一并找齐给三个月的。
大家一看是二明问话,心里松了口气,这子大概不知道规矩,所以才开口询问的。
炳叔也是第一次遇到这事,听到问话愣了愣,随即一笑:“好啊,那就趁今早晨没活,大伙儿互相召集一下,现在就分。”
完话,炳叔回到房间拿出一个上锁的盒子,当着大伙儿的面打开,从里边取出一叠纸条,逐张翻看了一会儿,放到桌上,叹口气,道:“我大概看了看,兄弟们这两个月活干的不少,可惜赚的不算多,自从红安那边把价钱压低后,咱们也没法要的太高,不然人家雇主宁肯多走几步,去红安那边叫人,咱们也拦不住。“
“所以这次,每人分到手的只有一百,二明来了不到两个月,就先拿五十。”炳叔脸上流露着无奈。
“就算红安抢买卖,这也太少零吧?我从第一起,早晨就没睡过懒觉,四点多起床干活!”二明接过钱,很是不满的道。
扁担们心里也有点想法,只是大家在一起年头长了,没人好意思质疑炳叔亲自过手的事。
李梦山在旁边看着二明一副生瓜蛋子的模样,禁不住道:“每干了多少活,大家心里都有数,这些都是明账啊,还有什么可问的?!”
“干的活是有数,可谈的价钱都是炳叔自己去谈好的,这个数谁知道?你知道?!”二明看到李梦山瞪眼,也伸着脖子变成炸毛鸡。
“呦呵,刚来没两,想练练手?”李梦山一看,开始撸胳膊挽袖子。
“我问炳叔,你急什么?难道这里面也有你的事?”二明看他想动手,语气上软了,话却越来越锋利:“既然钱上出了问题,就得清楚,而且依我看,最好再请个够分量的人来主持公道。”
“咱们这里就炳叔是带头人,谁能和他是一个分量?要不你推举一个人我听听?”李梦山嚷着。
“北边的大龙哥和炳叔身份位置一样,大家都是扁担,不如请他来看看。”二明大声道:“下扁担是一家,祖师爷传下来的,干嘛到我们这里就非分出个你我来?”
二明这番话出来,全场哗然,李梦山几乎要冲上去动手,却被身边的人拉住。
炳叔心里骤然雪亮,他背负双手,一步一步缓缓走到二明身边,犀利的双眼紧紧盯着他,一瞬不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