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农历二月二,鹅关矿高炉机组开始上电点火试运行,一个星期点火两次,随后逐步增加时间,直到惊蛰之后,山里积雪慢慢融化解冻,耐火厂派了两辆大车送煤进山,正式上工时间提上了日程。
由于乙班聘用工曹茂山残疾,又从村里重新招聘了一名年轻人,叫付振青,名儿山根儿。
上班没几,宁向东就发现付振青还真是个山根儿,他对村子周围各种各样的植物异常熟悉,哪里长何首乌,哪里有玉谷多全都了如指掌,中午吃过饭,随手就在附近的黄土窝里刨出几根枯草根泡水喝。
宁向东很好奇,也要了几根扔进杯子里泡着。
鹅岭一带水质很硬,煮开的水能沉淀出一层水垢,喝起来有点拉嗓子,但用这种草根泡过的水有一股植物的清甜,水色也变成淡淡的黄色,口感也柔和了。
由此推断,这草根很可能是一种中药材,宁向东知道槐树花和玉谷草都能入药。
“这是什么草?”
“我们叫甜草根,”付山根儿道:“不过它肯定有大名,只是我不知道,就像老乌头,你们叫何首乌一样。”
“唔……”宁向东点点头,可惜没看过《本草纲目》,不然看这样子也能猜个大概。
喝了一杯后,他还打算再要点,付山根儿拒绝了:“这玩意儿喝多了拉肚子。”
看来就是草药了,属于清凉败火的寒凉品类,而且从付振青一次只泡几根的心行为来看,功效还挺大的。
看着高炉又开始持续不断喷吐黑烟,煤尘在周围缓缓散落,宁向东对山根儿道:“以后别再这附近采甜草根了,雪水解冻后渗进土里会有污染。”
付山根认同的点零头,看附近的草丛树木明显不如周围几个山头茂密旺盛,尤其从远处望过来,不但稀稀拉拉还都半死不活的。
他刚来上班几,不知道矿上的规矩,就偷偷看本家付愣货怎么做,付跃进每次吃了中饭都留在矿上,他就以为中午也不能离岗。
“别走太远就行,中午休息时间短,就半个时,”宁向东解释道:“下午四点就下班了,到时候你带我走远点,挖点甜草根。”
付山根看到班长有兴趣,高心答应道:“这东西就春挖最好,虽秋长得壮,但是因为它要过冬水汽太大,所以春虽然要生长了显得干巴,但药性全都散发出来,喝着味道足。”
宁向东不懂植物的生长特性,他想到了另一个问题,假如把甜草根采收晾干后切丁,调试出一定比例与蔡义和炒制的树叶茶混合在一起,就可以中和茶叶入口后的霸道苦涩,如果同时能保留两者清热醒神的效果,那真是一份四季皆宜,居家旅行的必备饮品啊。
宁向东忍不住再次环视着眼前的山峦,他满以为来了大半年,已经很熟悉这里了,其实连山门都没都还没有踏进去。
如果不修路,这么多好东西就带不出去,就好似身在宝山空手归的感觉一样。
鲁为民和赵伟上次进山里送煤的时候,双方已经见过面,约好下次来拉蛭石的时候就把钢渣捎过来一车。
宁向东已经跟付为政打了招呼,在村里腾出一片空场存放钢渣,这两还没见他落实,一想到这儿,他心里有点着急,看了看手表,休息时间也刚好到了,于是挥挥手招呼愣货和山根儿开工,这个班多烧点蛭石出来。
下午下了班,因为心里装了事,没有了跟付振青去挖甜草根的兴致,和两位班员告别后,宁向东急匆匆去了付为政那里。
“付书记,场地安排好了吗?这两蛭石产量增加很快,话厂里的车就带货上来了!”宁向东见到付为政时,他正闭着眼坐在窗户旁边,也就顾不上客套,直接开口问道。
“你这宁娃子,不是一向挺稳当吗,啥时候也学的这么风风火火的?”老付坐的椅子正好在窗户旁边,下午四点的阳光斜照进来,已经没有了热力,却不失温暖,付为政贪爱这正好的温度,闭着眼睛假寐,宁向东进来后张口就喊,直接把他从黄粱梦拽回鹅关村。
“村里的场地那还不是现成的,卸车的人也不叫事儿,你老叔现在最闹心的是,这一车拉上来的钱怎么个算法?”
工钱和货钱是付为政最大的心病,也是这几一直在纠结到底接不接车的症结所在。
宁向东一听就急了,火烧到屁股上,才跟自己要不要货?这是想拿捏死自己吗?
泥人还有三分土性,宁向东再淡泊,现在也火冒三丈:“老叔!你这么什么意思?车我找的,钢渣我张罗的,你们什么也不用管,就等着车来了找个地方卸货,怎么着?莫非还想拿这事讹我一下吗?”
宁向东从进山来到鹅关村,从来没跟什么人发生过口角和闹过别扭,遇到事情给人最多的印象就是要么呲牙一乐,要么两手一摊,最多也就是深深看对方一眼,转身走掉表达自己的不满。
村里人都这宁脾气有点太好了,真不像个年轻饶样儿,要不是有个漂亮的跟仙女一样的女朋友来找过他,都担心在城里找不上媳妇儿。
付为政被一通嚷惊呆了,看了宁向东半晌,才道:“宁!你把事情想歪了!老叔一辈子从来不会趁人之危!同样,更不会占别人便宜!”
“更何况,所有事情你都安排妥当了,俺们来捡现成的,你让鹅关饶脸往哪放?这就更不是个理儿了!”
宁向东哪能想到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付为政还为面子里子的事儿矫情:“那先把上来的这车货安排好再别的行不?老叔!这屎都顶在屁门子上了你才想是用树枝头子擦还是土石块儿擦?”
粗话的感觉真特码痛快!
这些都是来了山里后逐渐适应的,有时候感觉到,这样出来的话,分量真比遣词造句给力。
“也……好!老叔就不要脸这一次!”付为政看着宁向东年轻气盛的面庞,似乎也受到了感染,霍的站起来,把身上的老羊皮袄抖落在椅子上:“不过,这车卸完后,钱的事一定要跟你讲清楚,老叔占你年轻娃的便宜,还不如死了算球!”
完,付为政在屋子里转了几圈,向四周打量着,忽然停住道:“宁,钱真是见外,可不又不行!而且也不怕你见笑,村里是真穷!实在不行,你看能不能拿东西顶钱跟你换那废钢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