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浩一行来到知青办门口,就发现这里远比想象中要热闹,热闹的原因也出奇的一致。
“你们之前说的是广阔天地大有可为,结果呢?把我们骗到这鸟不拉屎的地方,你们这是犯罪知道吗!”
“就是,你看看我们村,连电灯都没有,有什么可建设的?更过分的是,你们发那么点口粮,够谁吃的?你是想饿死我们吗?”
“我不管,我要回城里,这破地方我是一天都待不下去了!”
无一例外这些知青都是发现“货不对板”想要回城的,之前众人来的时候热情有多高涨,现在就有多失望,一些脾气暴躁的,甚至拍着桌子冲知青办主任吼了起来。
这些知青可都是从京城来的,什么样的官没见过?还真就不怕一个小小的知青办主任。
知青办主任也是焦头烂额,现在知青办属于临时部门,没什么权利,却肩负着安置知青的重任,一旦事情闹大了,他的仕途基本也就没指望了。
“各位,静一静,听我说两句.......”
宁宇见到这幅场景,连是来干正事的都忘了,开始看起了热闹,他现在就希望事情能闹得再大一点,最好可以回家。
秦岭也正用期盼的目光看向知青办主任,想着万一“法不责众”,到时候把知青都退回去呢?
其实在场不少知青都是打的这个主意,从京城被发配到这破乡村,心理落差太大,换了谁都想回去。
然而,秦浩很清楚,上山下乡的政策方针是不可能改变的,而且未来还有更大的动荡在等待着他们。
知青办主任好话说尽,把嘴皮子都磨破了,可惜这些知青的最终目的是回城,知青们的情绪丝毫没有得到缓解,反而更加激动了。
就在这个时候,县里的领导来了,跟着一起的还有两辆卡车的武装警察,全部荷枪实弹,一下就把知青办给围了起来。
气氛一下就变得格外紧张,县领导一进门就对着知青办主任一通批评。
“你看看你这个工作是怎么做的,回去之后给我好好写一份深刻检查。”
知青办主任点头哈腰的退到一边,县领导这才满脸含笑的对知青们道。
“各位知青,我是县里的领导,大家有什么诉求尽可以跟我讲,咱们一个一个的来。”
知青们也不傻,一看这场面,闹起来可不是开玩笑的,气势上就弱了下来。
这时候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了,钟跃民举着手从人群当中站了出来,毫不畏惧的来到县领导面前。
“领导,这可不是我们闹事,关键是你们给的口粮也太少了,俗话说半大小子吃垮老子,我们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吃都吃不饱,还要我们干活,就是以前地主老财也没有这么狠的吧?”
钟跃民这话算是说到大家心坎上了,知青们一阵附和,气势又高涨了起来。
县领导深深看了钟跃民一会儿,等知青们发泄完了,这才抬手压了压。
“口粮的问题这个是有统一标准的,国家也有困难,我们很多同胞都吃不饱饭,这些也都是从牙缝里省出来,优先供给给你们的。”
这话无疑就是在说,你们的口粮都是从别人牙缝里抠出来的,再多别人就要饿死了。
秦浩不由暗挑大拇指,不愧是当领导的,一句话就把知青们多要口粮的路给堵死。
果然听县领导这么一说,不少知青都不说话了,有的已经开始打退堂鼓。
然而,钟跃民却没那么好糊弄:“领导,您说国家给的口粮是有统一标准的,可这个标准是多少?不能你们发多少就是多少吧?”
“就按照劳动力来算,轻度劳动力每个月的口粮,应该是32斤,可我们从村里拿到的口粮,每人每天还不到半斤,而且全都是掺了麸皮的杂粮。”
“领导,你们的队伍里有坏人啊,他这是在破坏我们知青援助农村建设.......”
不得不承认,钟跃民还是很聪明的,见回去基本没指望了,于是就把目标定在了粮食上。
听钟跃民这么一说,知青们也都纷纷附和,很显然,在克扣知青口粮这件事情上,各个村基本都保持了一致,显然也是陕北这地方平日里实在没什么油水可捞了,现在好不容易有知青来了,还不狠狠的捞上一笔?
县领导眼里闪过一丝尴尬,其实对于克扣知青口粮,他也是略知一二的,水至清则无鱼嘛,平日里他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结果现在知青把矛盾捅了出来,他不表态这关怕是过不去了。
“咳咳,你们反应的问题我知道了,我会派人进行调查的,在这里我也向大家做个保证,今后大家的口粮全部会足额发放。”
顿时,知青办一片欢呼,只有少数保持理智的知青遗憾的摇头,他们来之前的目的可是为了回去,结果现在仅仅只是几斤口粮就把他们给打发了。
钟跃民作为胆敢站在县领导面前掀盖子的人,自然也受到了不少知青的礼遇,钟跃民很享受这种感觉。
不过很快,钟跃民的好心情就被破坏得一干二净,在人群中,钟跃民看到了秦浩,更加让他嫉妒的是,秦浩身边还有个很好看的妹子,二人正在说着悄悄话,看起来很亲密的样子。
其实只是秦岭在询问,现在口粮得到了解决,还要不要执行之前的计划。
秦浩的回答也很简单:“就算是给足口粮,也,如果成功了,推广开来,知青能够自给自足,这笔负担就成了财富,而且对他来说,也是一份政绩。
现在全国都在为知青安置问题,弄得焦头烂额,如果他能够交上一份漂亮的答卷,说不定就能脱颖而出,到时平步青云也不是不可能。
“你能不能写一份详细的计划.......”
还没等县领导说完,秦浩就把连夜赶工的策划方案递了过去。
县领导一看秦浩的字,就暗暗惊奇:“小同志,你之前家里是做什么的?”
“我妈很早就去世了,我爸之前在部队工作,一年前被隔离审查了。”秦浩也没有隐瞒,知青的档案县里都有,一查就知道了。
县领导没有再说什么,不过心里已经把秦浩当做是高干子弟了,光是这笔字就不是一般人能写得出来的。
不过真正让县领导惊讶的还是信纸上的内容,这份策划方案的详细,远远超出他的想象。
“小同志叫什么名字?有没有兴趣来给我当个秘书啊?”县领导起了惜才之心,笑呵呵的问。
秦浩先是自报性命,随后却摇头道:“在我父亲还没有平反之前,我恐怕不能进政府单位工作。”
“可惜,可惜了啊。”县领导察觉到自己的失态,对秦浩的评价又高了几分,不是每个人都能客观面对自己的真实处境的。
“这样吧,你这份方案我拿回去再仔细看看,要是没什么问题,我们县里开会讨论一下,应该很快就能给你们答复了。”
秦浩知道,这事已经成了一半,一般这种事情只要是上了会,多少都会给提出来的人一点面子。
知青办的马主任在县领导走后,还留秦浩三人吃了顿饭,虽说算不上有多好,但也总比在村里杂粮饭就咸菜要好,秦浩自然不会拒绝。
吃饱喝足,马主任还安排了一辆送粮食的驴车捎带秦浩三人一脚,也省去了他们不少回村的时间。
秦浩三人回到村里,知青们立马就围了上来,这帮家伙暂时不用干活就在村里瞎晃荡,无聊的都在村口数蚂蚁玩儿了。
宁宇把今天发生在知青办的事情绘声绘色的说了一遍,弄得这帮家伙大呼:亏了亏了,这么好的热闹没瞧见。
倒是几个女知青听说县领导解决了口粮克扣的问题,就有些犹豫,要不要参加秦浩的计划。
这回秦岭直接把秦浩的原话复述了一遍,几个女知青这才坚定了信念,早半个月来的她们,此时最大的愿望就是能够吃饱饭。
不过秦浩还是高估了县领导所说的:尽快。
就这么两个词,足足等了一个月,在这一个月里,知青们一个个饿得眼睛都绿了,以前晚上的时候,还会有人闲聊几句,现在吃晚饭简单洗漱一下,全都乖乖躺倒床上,因为睡晚了肚子饿得难受。
这一个月里,村里也没有让秦浩这帮知青闲着,全都安排了工作,而且无一例外男知青全都是锄地之类的体力活,女知青也就是稍微好一点,但是插秧、割草一样没落下。
短短一个月时间,宁宇他们都晒成了“古天乐”,秦浩也就稍微比他们好一点,而且这还只是刚刚步入初夏,接下来的日子会更难熬。
唯一的好处就是,大家的思想空前统一,每天在村里干活也都累得跟牲口似的,还吃不饱,按照秦浩的方案执行至少有希望能吃口饱饭。
对于宁宇他们来说,沉浸式体验下乡种地一个月之后,唯一的愿望就是吃饱饭。
终于,一个月后,秦浩被村长叫到了村支部,宣布了“知青开荒试点工程”的一系列事宜,总体上跟秦浩的方案差不多,唯一的区别在于,所有的产出需要上缴30%给集体。
要不是看到文件上盖着县委的红戳,秦浩甚至怀疑这玩意就是村长伪造的。
不过,上缴30%倒也还能接受,算是有了一张护身符,免去了不少政策上的风险,显然县领导也是经过深思熟虑才加上这么一条的。
当天晚上,知青小院又闻到了久违的肉香,一只两斤重的小公鸡,是秦浩拿一小罐红糖换来的,在这封闭的小村子红糖可是稀罕物,女人来亲戚能有碗红糖水喝,已经是出了大家的心声罢了,这一个月来,大家的期望值已经直线下降,吃鸡肉对于他们来说,已经是神仙过的日子了。
秦浩此时就把那份红头文件拿了出来,众人一看顿时喜出望外。
宁宇叫嚷着:“终于能吃饱饭了。”
兴奋过后,众人又把目光看向秦浩:“浩哥,你就说怎么干吧。”
虽说这一个月大家都在地里干活,算是有了一点实操经验,可心里还是没底,只能把希望寄托在秦浩身上。
秦浩就开始安排工作:“这样,明天由宁宇带队,先把后山的荒地给开垦出来,我去县城买种子跟农具.......”
种地可不是一个简单的工作,尤其是荒地,开垦也不是把上面的野草拔出赶紧就可以的,播种之前要做好平翻、垄作、耙茬、深松的整地准备。
像陕北这种地理环境,连牛都用不了,只能依靠人力来整地,这可是个辛苦活,秦浩他们这一个月在地里就是干的这个。
没有人质疑秦浩为什么不留下来干活,毕竟买种子跟农具是要花钱的,而且还是一大笔钱,除了秦浩,没人能拿得出来。
转过天,天刚蒙蒙亮,秦浩就搭着村里去送货的驴车去县城了,这样就不用在县里过夜,可以省下一笔钱,当然,秦浩也没有白让赶车的师傅帮忙,给了他半包牡丹牌香烟。
毛驴晃晃悠悠一直到十点钟左右才赶到县城,秦浩跟赶车师傅约定好汇合时间,就往县里的供销社赶去。
六十年代的供销社,跟后来的超市差不多,包罗万象,基本什么都有得卖,当然,各个地区不一样,还是有区别的,像京城的供销社的商品就远比陕北小县城的品类更多。
当然,最大的不同在于服务态度,供销社不管在哪里都是好单位,工作体面、福利待遇好,能够进去的都是有后台的。
何况这年头,大家都是老百姓,谁服务谁啊?
秦浩刚走进供销社大门,就见供销社里一位大妈用不耐烦的语气说道。
“嘿,你这问东问西,到底买不买?不买一边去,后面有的是人排队。”
被怼的顾客还得陪着小心,赶紧结账走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