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信如晤:
「临淄路远,高秋渐老。枫下少年,问候疏矣!
「台上曾有少年郎,剑魁天下,意气风发。
「东国曾有武功侯,得勋第一,钟鼎传家。
「君作云烟付。
「想来万里之志,不可磋磨。
「想是白首之心,一以贯之。
「我亦无来思。
「唯知江湖风波恶。
「行彼来此亦何似?
「遥记往日,君下云阶,万里赴齐。
「今日离齐,无妨戴月,缓缓归矣。
「蠢灰思君,小安思君,词不达意。
「——云上青雨」
修长有力的手,折叠了云雾一样轻薄的纸。
但薄纸上的牵挂太沉重,他掂了掂,又缓缓将其铺开。
独坐高楼临窗处姜望,默默地把信又读了一遍。
词不达意,而望君知。
除了那个拥抱,和突然失控的情绪之外,他并未再有任何逾矩的言行。但的确有些变化已发生。
对于一个死死盯着远处,艰难负重前行的人来说,失控是多么罕见的事情。
他必须要看到自己的心。
凌霄秘地是他这一路走来,少有的可以完全放松休憩的地方。除此之外哪怕是在曾经的武安侯府,他也避不开大齐官场的千丝万缕。
而凌霄秘地之所以会对他敞开怀抱,叶青雨是唯一的原因。
或许从来都是他需要叶青雨,只是他以前都没有……或者说不敢发现。
……
现在青雨又同他写信。
信里请他「缓缓归矣」,这无异于是说,凌霄阁要给他庇护。
他不知道叶青雨是如何说服的叶凌霄。
但他知道,向来秉持中立、商行天下的云国,在今时今日,实际上已经没有足够的实力同庄国碰撞。除了叶凌霄本人之外,云国并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武力。
他也没有忘记,他承诺过齐天子,不会再加入任何国家。
他更记得,自己当初在被庄高羡追击时,给予叶凌霄的回答——
纵死不面凌霄。
此言无怨无忿。是他对凌霄阁庇护姜安安的感激和承诺。是他独自承担一切,绝不牵累凌霄阁的意志。
昔日如此,今日亦然。
但是要如何回信给叶青雨呢?
要如何回应这一份牵挂。
姜望向来果决,也很珍惜时间。
然而此刻坐在窗边,却顿笔再信纸写了一张又扯了一张,最后这样写道——
「来信已收悉,问候青雨:
「天涯路远,难得亲面。以字陈意,以叶寄秋。
「遽离齐都,已过半旬,所为求道,来而复往。
「我亦飘零久!
「惯为孤旅,而难长留。
「今见天边云复来,念及云篆。
《云篆神魂之演化》
「随信以为,望多交流。
「——枫下小姜」
他随手剪了一枚黄叶,印入信中。而后放飞为云鹤,看它上高穹。
白玉瑕虽然说运势有些坎坷,能力却是不容置疑的。在小小的星月原,想出意外也很难。
当姜望赶到天风谷的时候,白玉瑕已经在这里置下产业,买下了一座酒楼。连夜更换招牌,改名为「白玉京」。
此楼依山谷峭壁而建,绝不精美华丽,但足够高阔,共有十二层楼。
在白玉瑕到来之前,就是
天风谷生意最好的所在。
旭国符合条件的修士可以随意来星月原建星楼,但旭国并不对星月原拥有权力。景国虽然输了星月原之战,景国符合条件的修士,也和齐国修士一样,可以随意来此。输的只是象国而已。
景国修士和齐国修士都在这里存在,这里就不可能拥有一锤定音的声音。
任何一个没有统一秩序的地方,刀剑就会成为唯一的秩序。
……
星月原也不例外。
在这里做任何生意都需要有保护自己的能力,不然钱货不论就是常有的事情。这家酒楼原先也算得上是「兵强马壮」。
白玉瑕一眼就瞧中这里,视此为兵家必争,商家必得。故而晓之以情,动之以理,最终达成了交易。
白玉瑕接手之后,直接将背后有景国撑腰,堪称手眼通天。能够同时跟象国和旭国做马匹生
意,而在星月原岿然不动。也就是在前次星月原之战的时候迁徙过一次,战后很快又回来。
此时的熊伯辰正召集了一班长老在议事。
以眼神止住了其他人的躁动,警惕地看着刚刚踏进门槛来的和尚:「你是何人?若是真佛,何不摘下斗篷,一露真容?」
僧人只反问道:「你们为什么一直派人盯着白玉京酒楼?」
熊伯辰的脸上顿时不好看,冷道:「这跟你有什么关系?出家人,少管闲事为妙。」
僧人用一种背诵范文的姿态,十分认真地道:「我跟白玉京酒楼有缘,不得不来说一句公道话。人家刚开张,又没有得罪你们,这样很不好的。星月原这么大,天风谷那么远,你们做的生意也不同,人家又不会影响到你。我不知道是谁在背后让你们这样做的,你可不可叫他不要再这样了?正所谓,冤家宜解不宜结,十年和尚怕老虎,大家何不坐下来讲道理。」
态伯辰不耐烦地打断了他:「你是哪里来的和尚?和白玉京酒楼有什么缘?」
年轻僧人骄傲地说:「我是三宝山的和尚!至于缘分嘛,是刚刚化来的!」
「去恁娘的刚刚化来!」一听是如此名不见经传的三宝山,人们就格外地无法容忍敷衍。旁边的一名马场长老霎时拔刀而起,大骂着一刀斩向此僧人:「耍老子们蛮?」
「刘长老不许冲动——」熊伯辰佯作阻止,也顺理成章地阻拦不及。看着那狠厉的一刀愈来愈近。
年轻的僧人却也纹丝不动。
铛!
刘长老的快刀斩在和尚胸膛位置,但只带出了一长溜的火星。
根本连僧衣都斩不破!
在满堂惊骇的目光里,年轻僧人小心地摘下了斗篷,露出那张干干净净的脸。
这斗篷自他从师弟头上摘走后,就从未离身,此时亦是先将它收回储物袋中。
然后这个五官清秀的和尚开始卷袖子,笑容十分灿烂天真:「呐,是你们先打我的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