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功击杀了强大的元素生物,关闭了连通元素领域的空间裂隙,解决了队伍所面临的危机——至少看上去确实挺危机的——老法师莫迪尔显得颇为兴奋,这位刚刚连续十几发传奇魔法打出去、每一发威力都近乎舰炮的强大施法者紧紧抓着从头到尾都没怎么反应过来的剑士的手,开心的像个孩子。
而那位剑士用了很长时间才终于确定眼前的老法师既没跟自己开玩笑,言语中的赞誉也不是为了讽刺自己。
这老爷子是认真的……他竟然是认真的……
“我……”剑士被老人紧紧抓着双手,下意识想要挣脱对方,结果胳膊牟足了劲竟然都没有抽动,他只能涨红了脸,一边继续使劲抽手一边尴尬地开口,“我刚才根本没帮上什么忙……全都是您消灭了那个可怕的对手……”
剑士越说脸越红,回忆起自己刚才的“战斗经过”,这位身材壮硕的男人一时间甚至不知道该怎么往下开口——貌似除了被稀里糊涂推出来发了会呆之外,自己全场最大的壮举就是被冲击波炸到了半空,多少给整场战斗增加了一点趣味性和观赏性,如果时间能够倒流,他唯一希望的就是自己当时掉下来的时候可以双脚着陆……这话怎么说出口?
老法师莫迪尔倒是全然没意识到剑士的尴尬,他继续乐呵呵地抓着对方的手,颇为谦虚地说着:“你过于谦逊了,年轻人,这可不符合你应有的锐气——我们都知道战斗中的法师多么需要保护,如果不是你站在前面,我的状态不可能发挥那么好……”
一旁的罗拉表情木然,这时候甚至已经没了翻白眼的动力,只是心里忍不住嘀咕——这个可怕的老人真的需要“保护”么?刚才整场战斗里但凡是个会喘气的都比他需要保护!连那个不会喘气的火焰巨人都显得可怜弱小又无助……
但她可不敢把这话当场说出来,只能斟酌了半天词汇之后才小心翼翼地说了一句:“莫迪尔先生……没想到您的实力竟然如此强大,像您这样强大的施法者,此前竟那么低调……”
一边说着,这位年轻的女猎手一边试图从刚才的那一连串可怕法术中推测这位性格古怪的魔法师到底是个什么级别,她认为对方至少是高阶……甚至可能是一位传奇,但身份实力都算不上多高的她这辈子也没见过真正的传奇是什么模样,甚至连高阶强者都没接触过几次,莫迪尔的实力在她眼中仿佛一个无从判断的深渊,根本衡量不出等级。
所以最终,她心中最大的念头便只剩下了敬畏而已。
“是么?”莫迪尔在听到罗拉的话之后则是一愣,紧接着乐呵呵地摸了摸自己的下巴(顺便终于放开了剑士的手),“我倒没什么低调不低调的想法,我只是做自己喜欢做的事情而已……”
“强大的人是有资格选择走怎样的路的,”队伍中的德鲁伊忍不住感叹了一句,紧接着脸上露出笑容,“不管怎么说,您这样强大的施法者竟然身处我们之间,这是所有人最大的幸运。如果您还愿意继续在冒险者营地中活动的话,那我们在塔尔隆德的安全便有了最大的保障……”
德鲁伊说出了所有人的心声,即便是脑子里有些乱的罗拉在听到这话之后也不禁暗暗同意,然而莫迪尔却仿佛被这句话勾起了什么模糊琐碎的回忆,老法师皱了皱眉,眼神中浮现出一丝迷茫,同时轻声自言自语着:“不能这么说……不能这么说……不能因为自己的实力就盲目自信……会遇上打不过的情况的,有时候就是会打不过……”
“莫迪尔……先生?”罗拉察觉到莫迪尔状况不对,立刻小心翼翼地上前半步低声问道,“您又想起什么了么?您还好么?”
“我?哦,我还好,还好,”莫迪尔激灵一下子从恍惚中惊醒,他使劲眨眨眼,随后带着一丝感激对罗拉露出笑容,“不好意思,我刚才又陷入那种恍惚状态了,多亏你把我叫出来。我没事,只是刚才模模糊糊冒出了一些过往的经验教训,我似乎曾因为过于相信自己的实力吃了不少亏,被难缠的敌人击败过很多次……可惜具体的细节记不清了。”
“连您这样强大的施法者也会遇上无法战胜的敌人?”罗拉惊愕地瞪大了眼睛,“而且还被击败了……很多次?”
莫迪尔轻轻摇了摇头,尽管他的记忆一团混乱,但漫长生命所积累的经验已经深深刻印在他的脑海里:“这个世界上有着各种各样强大的力量,凡人中有远胜于我的强者,那些依靠魔导力量运转的战舰和战车一旦集结起来也非任何传统强者可以匹敌,更不要说还有那些生活在异度空间中的诡异生命,还有我们之上的众神……永远保持谦逊和谨慎是长久生存的要义。伟大的开拓者高文·塞西尔曾经如此警示后人:盲目的自信是通往毁灭的第一道阶梯,这是我此生最推崇的箴言之一。”
罗拉露出了若有所思的表情,尽管已经和莫迪尔相处了一段日子,但今天看到这位老法师真正的实力之后,再听到对方这些谦逊自省的话语便让她不由得产生了许多新的感慨。
莫迪尔的注意力则很快转移到了别的地方,这位热衷于冒险和发现的老人抬起头,目光落在不远处那仍然升腾着惊人热量、充盈着各种废能的爆炸坑中,脸上很快便浮现出了喜悦:“啊,我们还有收获没检视呢,朋友们——我还以为自己不小心摧毁了所有的战利品,但看样子元素领主和空间裂隙在毁灭之后都给我们留下了点好东西,你们看看这些结晶残渣值钱么?”
冒险者们的注意力终于重新落在了他们的“本职工作”上,罗拉和她的同伴们循声望向不远处那片仍然灼热的土地,他们看到了无数被强大法术轰击出来的爆炸坑和起皱、卷曲的岩层,元素领主的残骸碎块遍布其中,而在未曾熄灭的火焰与云雾般缭绕的废能之间,细碎的结晶如同宝石般在坑底闪烁着微光,刺激着冒险者们的视线。
……
新阿贡多尔市政中心,风格粗犷规模庞大的暗色塔楼内,领袖赫拉戈尔和议长安达尔坐在长桌旁面面相觑,一名前来汇报情况的龙族战士则垂手站在两位首领面前,而在他们之间的长桌上,则摆放着一些装在盒子里的细碎结晶体。
良久,安达尔议长终于打破沉默,这位老迈的黑龙神色古怪,目光落在那位汇报情况的战士身上:“你确认?一个传奇法师?在冒险者营地里?”
“是的,已经确认了,虽然我们暂时没办法对那位人类法师进行直接的‘测试’,但负责善后的战场处理小组可以断定,那至少是传奇法师的全力攻击,”龙族战士认真回应,“而且即便是放在传奇强者内部,那位法师的实力应该也属于上层。”
“这事情太古怪了,”安达尔皱着眉,扭头看向一旁的赫拉戈尔,“一个传奇强者,而且还是在人类世界地位极高的法师,怎么会跑到冒险者营地里……而且听说他还是跟其他普通冒险者一样在港口报名上船的,直到今天之前,他都跟别人一样在营地里做些帮忙平整地形、构筑城镇护盾之类的工作……你见过这种事么?”
“我跟你一样没怎么接触过这一季文明的人类族群,我的资料都来自欧米伽网络里收集的那些‘巡查记录’,”赫拉戈尔摇了摇头,“不过不管怎么说,这确实不像是正常的传奇强者会有的行动模式……难道这是那位法师的某种‘癖好’?”
“真要是癖好的话,那真是怎么解释都有可能了——人类可是个不可思议的族群,他们中的个体干出什么都不稀奇,”安达尔表情怪异地摇摇头,“不过那个法师自称是热衷于冒险才报名参加了这批冒险者团体,我对此……总有点怀疑。如今塔尔隆德对外开放的入境方式可不止有冒险者一条途径,多花些旅游费用当个参观考察的旅行学者不比在冒险者营地里干活舒服么?”
“有机会我们应该想办法与那位人类法师接触一次,看看他到底有什么目的,”赫拉戈尔点点头,“一个像他那样强大的施法者按理说在人类社会不该寂寂无名,在旧日的秘银宝库档案里应该也有他的名字才对,可惜我们的数据库如今全毁,绝大部分龙族又并不了解洛伦大陆的事情……”
“先观察几天吧,我们要做好准备再与之接触,那毕竟是一位传奇,以人类族群的标准,他是一个理应得到敬重的强者——放在如今的塔尔隆德也算是极为宝贵的上层战斗力,”安达尔沉吟片刻,慢慢说道,“这件事情可以暂且放在一边,现在更让我在意的……是这些结晶体。”
他的目光落在了桌子上的小盒里,在那金属制的盒子中,细碎的结晶如同某种宝石般散发着淡淡的辉光,即便已经冷却了这么长时间又被放在具备魔力抑制效果的金属容器中,它内部所蕴含的元素力量仍然时不时逸散出来,映入安达尔和赫拉戈尔的感知里。
“这是冒险者管理中心那边送上来的‘战利品’,来自那个被击败的元素领主以及被摧毁的元素裂隙,”安达尔说道,“品质极高的元素凝核,纯粹且稳定,放在旧日的塔尔隆德也算是很有价值的工业原料……不过这不是重点,重点是这些凝核里残存的那种魔力气息,你感觉到了么,赫拉戈尔?”
“是的,非常微弱,但确实存在,是魔力侵蚀之后产生的质变……纯粹的元素领域里不该出现这种质变,”赫拉戈尔轻轻点了点头,神情也跟着认真起来,“而且这已经不是我们第一次发现这种痕迹了……三天前北方的一支战斗小队在关闭突然出现的元素裂隙之后也带回了少量凝核,那凝核里也有类似的质变痕迹。”
“所以这不可能是那位传奇法师的魔法所造成的影响,”安达尔沉声说着,同时伸手从容器中取出了一枚只有指甲盖大小的元素凝核,这暗红色的剔透结晶体在他手中活跃起来,表面开始升腾起虚幻的火焰和若有若无的热量,但随着老议长将魔力注入其中,凝核里不安分的力量立刻安静下来,并在闪烁几下之后完全变成了漆黑的石块,“变化是从裂隙的另一侧带出来的,元素领域那一侧……就像你说的,那里不应该出现这种魔力侵蚀。”
“元素领域么……”赫拉戈尔若有所思地说着,“不光是这种凝核,最近元素裂隙的出现频率其实也提高了啊……”
安达尔一时间没有开口,他在沉思,思考着这些凝核中残存的魔力痕迹意味着什么,直到半分钟后他才突然说了一句:“赫拉戈尔,你有没有感觉这种魔力侵蚀中携带的气息有那么一点点……眼熟?”
赫拉戈尔的眼神中闪过一丝严肃:“果然,你也感觉到了。我刚开始还以为只是自己的错觉,毕竟它太过微弱……”
“是深蓝之井,浅层支流和第二至六层网道所特有的那种,”安达尔慢慢说道,“我……熟悉这种东西,你知道的,在塔尔隆德还没有彻底封锁之前,我曾经有很长一段时间痴迷于追踪深蓝之井在这颗星球深处的流动,并在它的各层网道中观察了好几个世纪。”
赫拉戈尔语气低沉:“你认为这意味着什么?”
“……我不敢肯定,”安达尔摇了摇头,“深蓝之井的脉流贯穿着整个星球,甚至穿透了从现世界到暗影界再到幽影界的多个界域,连元素世界和神国边界都有深蓝之井的投影在流淌,它的规模远超我们想象。龙族曾经研究过深蓝之井,但直到一百八十七万年前的最终忤逆发生,我们都未能完整绘制出深蓝之井的网道模型……所以我也不知道在这个庞大的魔力涌流系统最深处都有什么东西,更不知道它完整的运行规律。
“但有一点我是知道的,正常情况下深蓝之井的脉流皆是有序流动,作为这颗星球原始结构的一部分,它从不会随便改变自己的‘路径’,更不会突然发生泄漏,在元素领主和元素裂隙中留下那么多侵蚀痕迹……至少在过去的一百八十七万年里,这一点从未改变过。”
“还是有改变过的,”赫拉戈尔在一旁提醒道,“根据我们最近从神权理事会那边得到的情报,七百年前某个庇护洛伦大陆的神灵出手引爆了深蓝之井在现世界的‘出口’以抵御魔潮,大爆炸改变了深蓝之井在现世界的流动方式——这应该算是过去一百多万年里唯一的一次变化了。”
安达尔轻轻点了点头,目光长久地停留在容器中那些细碎的元素凝核上。
“……该不会再炸一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