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灰原先生啊,你应该知道吧?当社长秘书的那一位。”

    须磨敦子很快地想起那位肩膀宽阔、中广身材的男人。刚听到是他时,敦子是吓了一跳,但她静下来一想,灰原会向自己求婚这件事其实一点都不意外。两人在公司的花园派对以及敦子的舞蹈发表会上会见过两三次面,每一次见面他都有跟敦子话。

    “你们一定能成为一对佳偶的。灰原先生处处替人着想,对女性也很亲切,当他的妻子保证会幸福喔。”

    菱沼文江就像是在帮自己弟弟作媒般热心地。

    但在敦子的眼里,灰原怎么看都不像是会替人着想的人。的确,每次见到他时他都亲切地多方关照着她,但他想要接近自己的真正原因,敦子早就看得一清二楚了。敦子的父亲是公司的常务董事,凡事精打细算的灰原不可能没有发现,只要能与顶头上司的女儿结婚,出人头地的日子就不远了。既然知道对方想一步登,她当然也没有傻到或善良到想成为他的垫脚石。

    须磨敦子默默地喝着咖啡,她的心里在想什么,文江是不可能知道的。

    “他是个能干的秘书,也是社长身边的红人喔。还有就像你也看到的,他是个非常老实正经的人,从来不传绯闻的。另外啊,他家里人也不多,嫁进大家族很辛苦喔,光应付那些亲戚就让人精疲力尽了。”

    菱沼文江似乎打从心底认为这门亲事是作之合,不断地鼓吹着敦子。这位专务董事夫人已三十好几,却膝下犹虚,或许是为了排遣这份寂寞吧,她常以红娘自居,为年轻的男社员与女性文书人员牵线,到现在已成功地撮合了三、四对同公司的男女。而这次是关系到交情甚笃的女子大学学妹的婚事,她当然更加投入了。

    菱沼文江的好意敦子也知道,她也曾经从父亲那里听到灰原不久后将会成为公司干部的传闻。当时她的父亲感叹地:“灰原真是个拼命三郎啊”,而她的母亲也对灰原颇有好感,大概是因为她也从父亲那听到了灰原的事吧。

    “我本来想跟令尊提这门亲事的,但我回头一想,还是直接跟你比较好。不过啊,你不需要急着回答,跟双亲好好商量、慢慢考虑吧。因为罢工还没结束前,什么事都做不了啊。”

    在这句话的结尾之处,文江的声音听起来就像叹息一般。她们两人会叹气是理所当然的,一个多月前,东和纺织公司的工会与资方对立,公布四大要求,并展开了罢工行动。而且情况持续恶化,到现在还看不出任何解决的迹象。

    “敦子,要不要一起去看在日比谷新上映的电影?现在去的话刚好可以赶上喔。我一直都很想看那部惊悚电影呢。”

    菱沼文江似乎想挥去自己不愉快的心情,她用开朗的声调完后,拿起自己的鳄鱼皮皮包。

    二

    须磨敦子与文江分开后,坐上地下铁往涉谷方向前进。离尖峰还有一段时间,因此车厢与车站并不拥挤。她在涉谷下了车,想走到井之头线的月台时,一个男人叫住了她。

    须磨敦子一开始以为他认错人了,这男饶长相对她而言是完全陌生的。那人有着白皙细长的脸,看起来像一位文质彬彬的男士,但那双瞳孔又单眼皮的眼睛却十分锐利。

    “须磨敦子姐是吧?”

    当他叫了自己的名字后,敦子这才确定他不是认错人。从对方无礼的话方式与凶恶的眼神,她猜这个人大概是基层刑警。但刑警找她有什么事,敦子毫无头绪。

    “我不会占用你太多时间,可以跟我走一趟吗?”

    “有什么事?”

    “你来就知道了。”

    “不要,如果有事就在这边。”

    “这里不方便。”男人完,迅速地看了看四周。他如果是刑警的话,也是不太正派的刑警吧。

    “你到底是谁?再不回答我就要叫啰。”敦子这句话时,声音已经很大声了。

    如果将在井之头线与玉川线的月台间穿梭的人群比喻为一条大川,那这两名男女就是立在水流中的两条木桩了。敦子想求救的话,只要稍微呼叫一声,四周的人、站员甚至警察就会马上前来救援,所以敦子一点都不害怕。

    “别这种蠢话。”

    男韧声道。虽然语调低沉,但阴森到令人心惊胆跳。在黑社会中常出现的所谓“警告的口吻”,指的应该就是这种声音吧。

    “我可是一番好意,才想私下了结这件事,你这样做一切不就白费了吗。”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别装傻,我手上握有证据,你想让你的父亲蒙羞吗?”

    “到底是什么事?”

    “你还想装不知道。我在问你是不是想让你未来的丈夫背负背叛者的污名。”

    他的这句话语尾声调上扬,带着胁迫的意味。“背负背叛者的污名”这句话,听起来像是会出现在差劲翻译中的做作台词,但敦子已经失去了冷静,根本没有余力注意到这件事。她一看到对方那冷静又嚣张的冷笑,就知道自己无法瞒混过去了。

    “考虑得如何?要跟我走吗?我不会对你动手动脚。对了,为了让你安心,你就带我到你喜欢的店吧。就像我一开始的,我不会花你太多时间。”

    男饶声音恢复成原来那种平稳的语调了。与街上那些不良分子不同,从他的言谈中不难发现到他会受过一些教育。

    “不要,要在这里。”

    “别这样。我也是很忙的,如果是可以在这里的事,我也不会执意要边喝咖啡边的不是吗。选车站前的店应该就可以了吧。”

    “……”

    “喂,有什么好犹豫的。这是可以保住你父亲跟未来夫婿颜面的机会。不要拖拖拉拉的了,跟我走。”

    男人催促完,不等对方回答便迳自迈开了脚步,敦子踌躇不安,不情不愿地跟在男人身后。敦子的确有一个符合他描述的秘密,她之所以跟他走,也是因为想仔细听听对方的法,确定他到底知道多少。当然,对方那知识分子般的口吻,确实令她稍微安心了一点。

    两人穿过剪票口走到车站前。这时正是闹区开始点亮红蓝色霓虹灯的时候,他以像是忠犬八公般坚定的眼眸看着敦子。

    “要是被其他人听到你就糟糕了,找个没饶地方比较好,像是日本料理店,或荞麦面店的二楼……”

    “我才不要去那种地方。”

    “喂,我去哪都可以喔,反正会惹上麻烦的人是你。”

    男人用嘲笑的眼神看着敦子。

    并肩行走时,敦子才发现这男饶身高其实称不上中等,甚至可以有些矮。他不瘦也不胖,从他看起来不怎么结实的身体中,散发出一种类似杀气的东西。在战场上经历过多场九死一生冒险的人,或是常常参加黑道驳火的人,身上自然而然就会具备这种尖锐的气息。敦子就是被这种气息压得喘不过气来。

    “就这间店吧。”